第19章
翌日午间。
一品阁,二楼雅间内。
陆君之抬臂举起酒盅,笑吟吟道:“千金易得,知己难寻,贺大人,子慎敬您一杯。”
贺承允刚过而立,眉目俊朗风雅,出身上京贺氏嫡脉,年纪轻轻就是朝廷四品大员,除了自身才能外,还因贺家在朝中树大根深,受家族荫蔽。
他自幼饱读诗书,见广识多,而与陆君之适才从孔孟入学,谈到诗词歌赋,又说起品茗赏玩,戏曲吟诗,竟是意外相投,常有共鸣。
在上京生活三十载,他也少有遇见这般志趣相合的人,当即也跟着举杯,“陆贤弟不必与为兄客气,你我兄弟共饮这一杯。”
陆君之听见贺承允那声贤弟,心中顿时一喜,按捺激动唤了声“贺兄”,便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。
他们两人畅谈饮酒,好不尽心。
但被冷落在一旁的孔麟元却无聊得闲出鸟儿来。
那些酸文酸诗他听着都头疼,脑中过了一遍最近得手的那些女子,觉得有些索然无味。
陆君之却将孔麟元此时的状态收入眼底。
一个时辰后,酒量最浅贺承允先醉倒,由他的随从小厮搀扶着,离开了雅间,只剩下陆君之和孔麟元两人。
陆君之又灌下了一盅酒,主动搭上了孔麟元的肩背,“麟元,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又缺女人了?”
孔麟元心不在焉地问他,“那你给我介绍一个?”
嘴上这么说,却并不真的指望,毕竟陆君之与他一南一北截然相反,打小洁身自好,并不去沾染那些女色。
但陆君之这次却真的应下了,“我正好有一人想介绍给你......”
孔麟元立即来了兴趣,听完后,却明白了陆君之的打算,指着他的鼻子笑骂道:
“你的那些事我可都听说了,你这可不只是帮我,也是想让你家里的那些老古董点头退婚,你好抱得美人归吧?”
陆君之笑了下,“就知道瞒不过你,但罗罗这样的姑娘坐你的正妻,也并不委屈你是不是?”
孔麟元脑海中浮出一抹令人恋恋难忘的玲珑倩影,心笙开始摇动。
饶是他常年游历百花丛,这样的美色也是罕见的,而且又是那样轻柔小意的性子。
日后成了婚,也不耽搁他继续在外渔猎美色,为所欲为。
当即就举起酒盅,主动与陆君之碰了一杯。
“那就说定了。”
眼珠又轻轻一转,“若是我没记错,五日后就是你的生辰了吧?”
陆君之颔首,“正是。”
“那日我在留心园办一场赏花宴,为你庆生辰,你顺便......将表妹妹也带来,一起为你庆生岂不妙哉?”
那充满希冀的轻浮语调,以及眼中滑动的粘腻欲色,任谁看都知道他心里正在打什么算盘。
陆君之隐下心里的嫌弃,以及残存的一丝愧疚,举杯与孔麟元相碰,笑着应下。
宴席散去后,孔麟元还与陆君之一起去了陆府,嘴上说是探望外祖母,但陆君之怎会不明白他蠢蠢欲动真正想见的人是谁?
*
雅间内的两人蝇营狗苟,而那边厢贺承允由小厮搀扶着,下了马车,脚底蹒跚地往宅子走。
走过一拐角时,却听见一声娇柔惊呼。
紧接着,一道清幽花香扑入他怀中。
那袭人香气淡雅芬芳,扑入鼻间时,沁人心脾,还夹杂着如丝如缕的奇异淡香,勾得心弦颤动。
伏在他肩头的女子雪肤乌鬓,白颈低垂,勾出一道惹人心动的弧度。
等轻轻抬起头,看清她的模样的瞬间,贺承允眼瞳轻颤。
白妙善似是受惊,立即退开几步,面上带着点点羞怯:“公子,我不是故意......”
贺承允的酒瞬时都醒了不少,连忙轻声道:“我们也有错,没有早些看见姑娘,险些撞到你。”
望见女子手中拎着的八角攒花红木食盒,食盒上水迹点点,里面的东西溅洒出来了些。
“姑娘,你这是要去何处?”
白妙善轻轻一笑,答道:“小女的未婚夫与人宴饮,担心他酒醉,所以去买解酒的醪糟。”
贺承允听闻听闻她有未婚夫,心间竟有几分深深失落。
“我这醪糟将公子的衣衫都沾湿了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贺承允这才觉察胸口有块湿迹,但已然毫不在意,心神都挂在对面的姑娘身上。
“我正好多买了盅醪糟,既然公子也饮了酒,那就赠给公子算作赔礼。”
白妙善说着,便从食盒中取出那盅洒了些许的醪糟,似是怕染脏贺承允的手,还用自己的百蝶戏花丝帕垫着,递给了贺承允。
“还请公子莫要嫌弃。”
不等小厮伸手,贺承允就抬臂迫不及待接了过来:“我怎会嫌弃?”
“那小女就先告辞了。”
白妙善款款屈膝行礼,转身施施然而去。
贺承允怔怔望着那道袅袅纤影,眸中带着几许自己都未觉察的迷醉之色,半晌后才举起手中的丝帕。
花香幽幽淡淡,莫名勾人心肠。
但随即在帕子一角瞧见了白色丝线密密绣成的娟秀小字:白。
原来她姓白。
又忽地一惊,这绣着姑娘闺名的贴身丝帕,他岂能留着?
白姑娘刚刚怕是一时慌张给错了。
这么想着,贺承允拔腿便去追那道动人心弦的倩影。
“公子,公子。”
小厮忙不迭地叫唤,赶紧跟了上去。
这一幕落在不远处街边的一个不起眼小乞丐眼中。
*
日头渐渐西沉。
陆府花团锦簇的后花园内,静寂一片。
只有一道纤细身影在一处花草圃中慢慢移动。
尹罗罗口中一边轻声哼着小调儿,一边采摘种在花圃中的药材。
那晚过后,阿渊的伤复发了,她采点药材回去给他熬药。
忽然,腰间攀上来一只手,轻轻揉捏一下,带着浓浓挑逗意味。
竹篮霎时间掉落在地,尹罗罗受惊躲开,转过身看向来人,是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,梳得油亮的头发束在金镶玉发冠内。
穿着殷红瑞兽纹杭绸大氅,手中轻轻摇着一柄洒金扇,与轻轻勾起的唇角那抹轻佻笑容相称,一看便知是个油滑风流纨绔。。
居然是孔麟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