滴答滴答，水顺着桌子流到地下。
阮茸低着头擦干水渍，干巴巴笑了声：“听着像我犯什么事了。”
但程尚没说话，一双深邃的黑眸直直看着阮茸，阮茸明显有些坐立不安，眼神飘忽不定，一和程尚对视就马上移开了视线。
“我遇到徐老师了，简单聊了几句，听他说……有变化者被虐待了？”
程尚眉头紧皱：“他告诉你的？”
“是我听到的。”
似乎是犹豫要不要告诉他，程尚沉默片刻：“是新发现的猫科变化者，两个月大的时候被一对情侣收养了，女方叫李玲。”
这会已经过了午休吃饭的点了，小店零散坐着几桌客人，都离他们有段距离。吊扇哗啦啦转动声下，没人知道角落的两个顾客在谈论什么隐秘的话题。
“她男朋友何鸿伟有酗酒后砸东西的前科，按李玲的说法，两人同居后，她前后报警过6次，何鸿伟没有打她，但每次家里都被砸得一团糟，所以她都会回家住一段时间，等何鸿伟清醒了再回家。”
程尚声音不大，但足够阮茸听清楚了。
“半个月前，在何鸿伟又一次发疯砸东西后，李玲回家了，但她没有带上猫，何鸿伟对猫进行了殴打。”
“那变化者……”
程尚一抬眼：“这要从变化者出现的共性开始说，你是怎么变成人的？”
“……金丝熊满打满算也就能活三四年，我是快死的时候莫名其妙变的。”阮茸抿了抿唇。
程尚捏着塑料杯，视线落在他脸上：“我不负责带新人，这些理论知识入职后会有专员来进行培训。”
阮茸一愣，直觉程尚最开始是想跟他说的，可为什么突然变卦了？又听程尚继续说。
“昨天夜里，何鸿伟酗酒砸东西时，李玲和他发生了争吵和殴打，小猫重伤濒死，当着两人的面，变化成了人形。然后何鸿伟用酒瓶砸伤了他。”
刚化形的变化者并不稳定，受重伤后会回到原形态，可如果这样……
阮茸抿了抿唇：“小猫……怎么样了？”
“不知道，受惊跑了，还没找到。”
“找到之后呢？”
“根据管理条案，变化不稳定的变化者多伴随思维混乱、幻觉、错觉、行为模式改变，甚至出现暴力行为等症状，需要进行集中治疗。”
阮茸放在膝盖上的手明显收紧，轻轻嗤笑了声：“你们的康复中心有够忙的。”
程尚筷子一停，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。
“那个何鸿伟，听徐老师说判不了？”
“李玲在昨晚和何鸿伟发生了争执，后撞到头部陷入昏迷，何鸿伟神志不清，他们都不确定看到猫变成人，所以，我们会优先从他对李玲的故意伤害入手，李玲已经在医院做了伤情鉴定。”
什么意思？那猫呢？猫平白无故受的伤害就算了？
阮茸简直不敢置信，又只觉得嘲讽。
也是，动管局向来是指望不了一点。
程尚三两口把剩下的面吃完，认真看着他说：“现在人手不足，你要提前熟悉下二队的工作吗？”
“不是说明天报道吗？”阮茸连带着对程尚也没个好气。
“……”程尚脸一板，“那你问这么多？去不去？”
阮茸一口气没上来，差点被自己口水噎着，颇为屈辱：“去。”
高大威武的越野车在太阳炙烤下风驰电掣，空调冷风吹在身上，从住进宿舍就没钱掏电费开空调的阮茸靠在座位上很是舒坦。
车停在小区楼下，程尚开门下车，等在荫凉地的四名实习生雀鸟归巢般拥了过来，眼含热泪：“队长！”
身后拎着警棍的保安气势汹汹过来：“你们是哪个单位的？证件拿出来？”
实习生们七嘴八舌跟他说：“我们就在那找小猫……他赶我们出去，非说我们是可疑人员。”
程尚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，从后排拿过制服外套，口袋里掏出证件一亮：“公共机关办案，我是程尚，有疑问可以联系公安查证。”
保安一脸狐疑，看看他又看看证件上的特殊部门标志，悻悻说：“那你们也不能踩绿化啊，刚布置的，你看看这东倒西歪的！”
程尚偏头不认同地看了他们一眼，几个实习生一脸心虚，纷纷道歉：“对不起，我们没注意。”
“反正、你们多注意。”保安挠了挠头，简直要被这群人清澈的气质打败了。
身旁突然传来“彭”一声，程尚回头，是驾驶座的车门被拉上了，大概是没想到会这么大声，那最后一位实习生闭着的眼皮一抽一抽的，显见是不可能睡着了。
程尚：“……”
几分钟后，越野车的后排挤上了四个人，分了程尚打包的炒面和烧饼。
韦行双腿并拢坐姿畏缩，咬了口饼，喉咙里发出了满足地喟叹，做代表跟程尚汇报情况：“我们把附近绿化全查了一遍，见过有四五只流浪猫，但真找不到那只小白猫。”
程尚早有预料：“幼猫体型小，找不到也正常，我会联系物业分发寻猫启示。你们先休息，等会还有其他的任务。”
“是！”实习生们有模有样地说。
“你们分个会开车的坐驾驶座，我去吸根烟。”
“我来我来，我会开车！”韦行在后排挤得腿都酸了，举手自荐，兴致勃勃换到了前面。
他怎么还会吸烟了？阮茸纳闷地看向程尚，霎时眼前景象快速变换远去，林立的小区高楼陡然变大，仿佛一只巨型的水泥怪兽要将他吞吃掉般，直到最后定格在了布满碎玻璃的室内。
「何鸿伟站在满地狼籍中，又哭又嚎，拉着程尚的胳膊不放：“有妖怪，妖怪变成人了！他会来杀我的，救命、救命！”
程尚冷静拿开他的手：“何先生，没有妖怪，您是不是看错了？”
何鸿伟浑身颤抖，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：“没有，我亲眼看到了，你要相信我！”
实习生们在门口面面相觑，有人没忍住，小声说：“那是只猫，你才是妖怪。”
尽管声音在程尚警告的瞪视下越来越低，但何鸿伟还是听到了。
“我、我想起来了，老子捡的那只流浪猫变成人了！”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