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,透过苏瑾芙薄薄的眼皮,照进她的瞳孔里,撕开了眼前的黑暗,心口像被针刺了一般,重新活跃跳动起来。
苏瑾芙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。
然而,还未等她庆贺新生之时,她便发现自己正拿着匕首插在程绍的胸前。
“程绍!”苏瑾芙惊呼一声,她重生回到了刺伤程绍之时。
程绍如前世一般,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看向她,“你想杀我?”
“不,我不是故意的,对不起。”苏瑾芙疯狂摇头,她想解释些什么,可一切都太复杂了。
重生而来,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害了他。
然而还未等苏瑾芙开口解释,下一瞬,她就被赵横推开,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“滚开。”赵横怒吼一声,把表兄放平在地上,再给他伤口洒上金疮药之后,便抱起他放上马车,随后快速驾车驶离。
苏瑾芙从地上爬了起来,顾不得身上的灰尘,欲骑马追上去。
崔询上前抓住苏瑾芙的手,不让她离开,“苏**,石竹村的农户还在等着我们呢。”
苏瑾芙回头,恨恨地盯着崔询,程绍此时重伤,生死未明,她没时间与他算账。
怕他再像前世一样敲晕自己,苏瑾芙先下手为强,她迅速拔下头发上的簪子,重重地刺在了崔询的手上。
崔询吃痛放开她的手,满脸的不可思议,“苏**这是何意?”
苏瑾芙踩蹬上马,语气冷硬道:“别跟过来,否则我会杀了你。”
说完,她往马腹上蹬了一下,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。
崔询的手掌被发簪刺穿,血从手上流了下来,他捂着伤口,目光阴沉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苏瑾芙。
马车行驶得很快,程绍流血太多,必须尽快止血。
好在这里离长安城并不远,不久便在城外寻到了一个医馆。
“吁。”赵横勒停马车,把程绍从车里抱了出来,“大夫,这里有人中了刀伤,快点过来啊。”
正在配药的老大夫,听到呼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。
赵横把程绍放在医馆的榻上,程绍此时因为失血已经完全晕了过去,只见他双目紧闭,嘴唇发灰,脸上丝毫不见血色,看来已经昏厥有一段时间了。
“去拿我的药箱过来,此地不宜观看,所有人都出去。”情况紧急,分秒必争,老大夫把人都赶了出去。
大门被关上,赵横守在门口,苏瑾芙恰巧在这时骑马赶到。
马还未停稳,她就直接跳了下来,她急切地问道:“程绍怎么样了?”
赵横黑着脸不想应她,却见她欲开门进去,于是伸手把她挡在门外,咬牙切齿道:“与你何干?你这个毒妇。”
苏瑾芙担心程绍,并不计较赵横的语气和态度,“我只是担心他,想确保他没事。”
说罢,苏瑾芙想绕过赵横,往里医馆里去,赵横铁了心不让她靠近,于是伸手去推她。
赵横乃习武之人,手上的力气巨大无比,一下就把苏瑾芙推倒在地。
苏瑾芙身形娇小纤细,毫无意外地摔倒在了地上,路过的行人见状,皆驻足围观。
想到程绍身上的伤,赵横此时恨不得把苏瑾芙扒皮抽筋,即便把人推倒在地,他依旧没有半丝好颜色。
他梗着脖子道:“人是你刺伤的,你何必在此虚情假意、装模作样,快和你的情郎私奔去吧。”
旁边的人一听,好事惊讶之声变成了嘘声,看向苏瑾芙的目光也变得了轻浮起来。
苏瑾芙被赵横推倒了好几次,可程绍确实是她所伤,私奔也确实是她所为,她完全没有替自己辩驳的立场。
她撑着地板爬了起来,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,几步走到赵横的面前,目光坚定地看向他。
“此事因我而起,若程绍为此殒命,我定会主动到大理寺投案,以命相偿。”
重生而来,她想要弥补这段孽缘,替自己赎罪。
赵横才不信她的鬼话,他重重地哼了一声,把头撇过一边,不再言语。
两人在门口守了许久,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屋里倒出,两个人的心被紧紧揪着。
许久之后,药童出来开门。
赵横率先冲了进去,程绍胸口的匕首已经被拔出,换成了厚厚的绷带,方才那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应该就是从伤口处流出来的。
“大夫,他怎么样了?”赵横急切地问道。
老大夫正在擦拭手中的血迹,他年事已高,行医经验丰富,体力却有些不支。
他缓缓道:“血是止住了,但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。”
“此话何解?”赵横听不明白。
“匕首离心口就两寸,哪怕再近一点点,便会当场命丧。他如今失血过多,伤口又太深,若是伤口发炎,诱发身体高热,只怕神仙难救。”
老大夫说完,立在门边的苏瑾芙脚软得快要站不住。
她想起了在阎王殿外往生镜中看到了的画面:两幅棺椁从长安城中经过,苏程两家扶灵痛哭,她葬身于山崖之下,棺椁里面有一个一定是她,那么另一个只能是程绍。
呼吸骤然发紧,苏瑾芙觉得头晕目眩,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,葱白细嫩的手突然变得鲜血淋漓,这双手上沾着程绍的一条性命。
苏瑾芙从门板慢慢滑到地板上,娇艳的小脸此刻如霜打的茄子,失了生气。
程绍重伤昏迷,不宜轻易移动,赵横把他抱到医馆的厢房中,治病疗养。
苏瑾芙跟在后面追了过去,赵横残忍地拒绝了她的探视,把厢房的门重重关上,不留一丝缝隙。
苏瑾芙无奈懊悔,她知道赵横恨她、怨她,她也这般看待自己,可无论他如何嫌弃于她,她都不能离开这里,她要守着程绍,直到他脱离危险的那一刻。
于是苏瑾芙不吃不喝地在守在门外,直至夕阳西下,苏铭才带着人寻到了此处。
今日是苏瑾芙罚跪的第三日,萧夫人心疼女儿,便派人偷偷去给她送些吃的,没想到祠堂里不仅没有看到人,就连丫鬟银瓶也晕倒在地上。
结合清晨后门晕倒的侍从,萧夫人顿时明白,苏瑾芙这是出逃了。
萧夫人立即派人通知苏太傅和苏铭,尤其是苏铭马上从官衙中回来,带着人四处寻找苏瑾芙,就怕她有个万一。
经过几番周折,他终于在医馆外发现了苏瑾芙的踪迹。
经历了众多磨难,又在地府里走了一遭,此刻看到大哥,苏瑾芙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。
她跑着扑进苏铭的怀里,声音哽咽又委屈:“大哥。”
苏铭看着灰头土脸的妹妹,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又气又怜。
“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?程绍呢,你可有瞧见他,他今日外出亦不曾回来过。”
苏铭还什么都不知道,他一问,苏瑾芙的泪就流得更凶了。
她抽泣着指着前面的厢房,语气极尽悲伤,“我今日计划与崔询私奔,程绍听闻骑马追来,在与我对峙期间,我持匕首不小心误伤了他,他如今因失血过多仍旧昏迷未醒。”
“什么!”苏铭把苏瑾芙从怀里抓了出来,震惊地望着她。
他一直都知道,自己妹妹的性格是骄纵任性了些,可没想到她能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。
“程绍伤情如何?严重吗?”苏铭追问。
苏瑾芙摇头,“不好,大夫说他生死攸关,命在旦夕。”
苏铭听罢,重重叹了一口气,“你呀你,你真是,唉······”
按照历律罚纪,持刀伤人者,必须送到大理寺接受审问,伤人者需受牢狱之灾;若伤者亡故,伤人者可判绞刑,以命相抵。
此事非同小可,苏家亦不能置身于事外。
苏铭让苏瑾芙站好,了解了一下里面都有谁在之后,走到厢房门口,轻轻敲门。
“劳烦赵兄弟开一下门,我乃苏铭,特意前来探望程贤弟。”
赵横耳力极佳,早就把门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,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表兄,现在的他恨极了苏家人。
在听到敲门声后,赵横怒气冲冲地走来开门,他并没有让苏铭进去,而是同样把拦人在了门外。
他恶声恶气道:“不管你们谁来,我表兄今晚若是命丧于此,定要你们苏家付出惨痛的代价。”
说完他便嘭的一声把木门关上,动作之迅速,差点撞到苏铭的鼻子。
苏铭在紧闭的屋门前站了一会儿,随后回到苏瑾芙的身边,牵起她的手想把她带回府去。
“走吧,天马上就黑了,父亲和娘亲很担心你,明天再来这里探望程绍吧。”
苏瑾芙抽出了自己的手,往后退了一步,固执道:“我今晚不回去,我要在这里守着他。”
苏铭望了眼周围,不赞同道:“这医馆偏僻简陋,多一间厢房都没有,你如何住得?还是快快随我回去,与爹娘解释清楚情况。”
夕阳快要落山了,再不出发,城门关闭后想回都回不成。
苏瑾芙又往后退了两步,表情坚定,“他此刻生死未卜,我要在这里陪着他。”
苏铭见妹妹这般坚持,只好同意,他把侍从都留了下来,保护她的安全。